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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裏出現的那個賣面具的老鐵匠,也是塔爾波的爺爺。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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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合任何一位上流社會女性的標準:“那麽,出於禮貌,您不打算做點什麽嗎?”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是誰了。喬托有些忍俊不禁。他彎下腰,遵循禮節向她邀舞:“有榮幸跟您跳一支舞麽,美麗的小姐?”

金發女人輕輕笑了出來,不緊不慢地把手搭在了他的手心,“好的,我很樂意。”

當然,看似正專註於各自舞步的彌涅耳瓦與她此時的舞伴並沒有註意到這些。她不常跳舞,舞姿卻很標準。左手搭在鉑金發男人的肩膀上,這個動作使她能夠輕易地貼近他,臉頰幾乎挨上了他的胸膛。不過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這看上去非常親密的姿勢對於他們來說只有便於小聲談話的唯一一個作用。

“我沒想到是你親自過來。”彌涅耳瓦虛情假意地用一句話表達了她的驚訝,緊接著就切入了正題:“今晚就能拿到那顆‘眼’?”“沒有布魯尼的權杖,你一個人對付不了。”鉑金發男人一如既往地不對她的客套話做出任何回應,他習慣言簡意賅,並且不喜歡向任何人解釋他每一個決定或行動的原因:“他已經不是朝利氏,你要把他收為己用。”

“一個小鬼?收為己用?”伴著音樂的節奏松開搭在他肩上的左手,她熟練地邁著舞步旋轉出去,右手的指尖還穩穩扣著他修長的手指,直到再一個旋轉回到他跟前,她才瞇起眼挑起下顎,表現出自己的不滿:“你這是讓我自己想辦法說服他跟朝利雨月?”

在這樣反問他的時候,彌涅耳瓦其實並不期待從鉑金發男人口中得到回答。

“等喬托?彭格列帶你溜出去,”果然,男人對她的問題置若罔聞,就算她是布魯尼公爵,他也從不會再三重覆自己的交代:“我會在托爾托裏奇跟你會和。不要浪費時間。”

他不容置疑的說話方式一向是彌涅耳瓦最厭惡的。可就像也同樣有不少人討厭她講話時常不經意流露出的不可一世的態度,這些看法都不能改變她或者面前的這個男人。事實證明,他們身體裏流淌的一部分相同的血液讓他們在某些方面十分相似。

想到這裏,彌涅耳瓦嘴邊又揚起了頗為高傲的笑容。因為不論是她還是這個鉑金發男人,都擁有各行其是的資本。

“好吧。”她說,“預祝我們合作愉快……阿諾德。”

就在他們的意見微妙地達成一致的時候,喬托終於等到了在同自己跳舞時一直都只是被動地與他閑聊的金發舞伴主動開口。“先生的指環很特別。”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扶在自己腰間的右手上,“是定做的?”

她在說那枚謝匹菈送給喬托的鐫刻著“VONGLA FAMILIA”字樣的指環。

“算是吧。”喬托裝作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給出的回答有點兒模糊,“一個朋友送的。”“女性朋友嗎?該不會有一對吧。”金發舞伴像是隨口一說,調侃的語氣不失分寸。

她又想從他這兒刺探出什麽訊息了,像她以前喜歡做的那樣。喬托感覺得到。“是給一整個家族的,有一套,七枚。”他正兒八經地解釋,就好像在擔心她會繼續進行暧昧的猜測。“哦?那真是個大家族。”仿佛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金發女人矜持地抿唇笑起來。

一支舞總算結束,喬托放開了女人長著層薄繭的手,紳士地彎身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他想她不會不知道,不管她學得多有模有樣,她掌心的繭也已經出賣了她的真實身份。但喬托也不得不承認,除此之外,她是個出色的演員。

金發女人沒有多逗留,她下一秒就找好了理由離開:“我想您不會介意我先失陪一會兒。”

喬托禮貌地跟她道別。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形形□□的人群中,他才碰了碰自己的褲兜——他用一個束口的小布袋裝好的另外六枚指環已經不在裏面。是什麽時候被偷走的?喬托不太確定。他沒有試著去回憶剛才和金發女人跳舞的過程。

也許下次該問問G,除了欺詐,茜拉?維多小姐從前是不是還擅長偷竊。喬托這麽想著,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在科紮特那兒聽說阿諾德在佛羅倫薩的身份是一名警長,至於茜拉?維多,似乎一直是他的朋友——雖然她現在更像是他的部下。而喬托更願意相信,她其實是因多次犯罪而被阿諾德逮捕的狡猾罪犯。

喬托回到露天陽臺,彌涅耳瓦恰好剛到不久。她看他的眼神有些玩味,“我突然開始好奇那位托爾托裏奇鎮上最美的姑娘了。”金發青年很顯然沒有料到她的開場白,短暫地一楞,接著就笑了。他來到她身邊,挨近她,輕拽她的手腕將她帶出露天陽臺,步向一條走廊。

“她叫做瑪莎,”避開人群加快腳步帶著她抄小路向城堡後門走去,喬托主動談起了彌涅耳瓦玩笑般提到的那個姑娘,“是個善良單純的姑娘。她很喜歡笑,笑容甜美。很體貼家人。”

彌涅耳瓦想不到他並不介意談起這些,一時忘了接話。

“我們原本打算訂婚,但是她的家人考慮到西西裏環境混亂,決定帶著她搬去北方定居。”喬托便繼續說了下去,停頓一會兒,回憶著他與那姑娘分別時的場景,“而我不能離開西西裏,所以他們搬家的那天,我跟瑪莎也分了手。”

從城堡的後門溜進花園,喬托轉身豎起食指做出噤聲的手勢,對彌涅耳瓦笑笑,拉著她貓下腰穿過花圃中間的甬道。春季有不少鮮花正綻放得熱烈,空氣中撲鼻的花香濃得膩人,夜裏仍舊潮濕的氣息更讓彌涅耳瓦感到自己像被泡在了花瓣水裏。

喬托沒有冒失地拉住她的手,而是力道很輕地捉著她的手腕,好領她前行。她緊跟在他後頭,直到他在甬道的盡頭拉她蹲下躲開巡邏的看守,才有機會壓低聲音問他:“為什麽非得留在這裏?”

“西西裏是我的故鄉,彌涅耳瓦。我在這裏出生,也在這裏長大。”隔著羽毛面具凝視她的眼睛,喬托小聲地回答。他們就藏在花圃甬道靠近莊園後門的一頭,兩人挨得太近,低聲交談時輕淺的氣息仿佛都拂過了耳郭。喬托低聲講話的嗓音比往常要低些,還帶著點兒沙啞,卻溫柔得不可思議,叫人情不自禁地想去看他那雙目光溫馴如鹿的眼睛,“我的父母,也是為了這片土地而付出了他們的生命。我找不到理由離開它。”

彌涅耳瓦擡眼與他對視,等待他的下文。“如果它變得很糟糕,那我會盡我的力量改變它,而不是拋棄它。”金發青年說出這句話時眼神柔和而堅定,他微微笑著,像在告訴她,他曾經說過的話不是順從,也不是盲目:“就像我告訴過你的,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西西裏都是我引以為傲的故鄉。”

她沈默,灰藍色的雙眼中好像有什麽情緒閃爍了一下。

“瑪莎小姐應該非常難過。”她緩緩說。

“所以知道她在北方找到了一段新的感情以後,我替她感到高興。”這是喬托沒有跟湯姆?蒙托提起過的,算是他跟瑪莎的小秘密,畢竟她和戀人的交往並不像當初跟喬托交往那樣順利:“她的心上人並不是那麽討她家人的喜歡……可我相信一切都會順利的,她是個好姑娘。”

彌涅耳瓦挪開視線,“但願如此。”

趁著這時,喬托拉起她飛快地跑向馬廄。這晚負責將舞會需要的紅酒送來的馬車夫在往他的馬車裏塞進大堆作為報酬的糧食。喬托把彌涅耳瓦帶到馬廄後頭暫時躲起來,小心地觀察著馬車夫的動靜。“教父昨晚對你說的話,”與此同時,喬托悄聲換了個話題,“你有考慮過嗎?”

四周幾乎是漆黑一片,彌涅耳瓦瞧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別忘了我說過,我頂多只能活到四十歲,喬托。”她不喜歡這個話題,“我從不指望自己在這麽短暫時間內能得到一段美好的婚姻。相信我,它最後一定不是被葬送在政治需求裏,就是在平淡無奇中死去。”

黑暗中她聽見喬托微不可聞地輕笑了一下,“你比我想象的要消極。”

“因為我是彌涅耳瓦?布魯尼。”這樣的評價可不會讓她感到高興,她反過來將矛頭對準了他:“到了適婚年紀的可不只我一個。”“我?我已經有心儀的姑娘了,”喬托的反應平靜得出乎她的意料,她甚至感覺得到他的聲音裏有著笑意,“不過我還需要等待一個時機。在那之前我不能打草驚蛇。”

還沒等彌涅耳瓦說些什麽,喬托就突地拽了拽她的手腕,帶著她迅速沖到馬廄前的馬車後面,趁馬車夫跳上駕板的空檔鉆進了馬車車廂,關好門在黑暗中坐下。車夫揮動鞭子的聲響傳來,馬車隨之而動。

彌涅耳瓦屏息等待了一陣,馬車車廂木板墻的縫隙中閃過燈光,她知道這說明他們已經順利溜出了蒙托莊園。似是在回應她的結論,前一刻還不知道坐在了哪兒的喬托挪到了她旁邊:“我們溜出來了。”“你當初就是這樣讓那姑娘愛上你的?我是說瑪莎小姐。”她卻沒有放過剛才的話題,“簡直像在作戰。”

“作戰?這種事……布魯尼上校應該比我更懂吧?”他的語調聽起來很無辜,能讓人條件反射地想起他歪歪腦袋無害地笑著的神情,“我只是想做得更有把握一些。”

尤其當對方是一個出色的將領時,他就更該步步為營,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2014.1.4

晚安!

☆、黑夜拉開帷幕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2014.1.4

挑了三首BGM,自動播放的,祝閱讀愉快。

BGM:

G從科紮特家的廚房走出來,把剛做好的披薩端到了客廳。

他下午在鎮上碰見科紮特時,跟往常一樣戴著貝雷帽的紅發青年正在跟同住的同伴拉吉站在街頭商量晚上該由誰帶著兩個孩子去參加小鎮的化妝舞會。他們家的門鎖出了點問題,自個兒動手修的時候又不小心將不是那麽牢靠的門板給卸了下來,因此必須得留下一個人看家。

看了看兩人苦惱的模樣,原本就不打算去化妝舞會的G揉揉太陽穴,還是提出了要幫他們看家。而當他已經坐在客廳抽了兩小時的煙後,意識到屋子烏煙瘴氣時,他終於站起身推開門窗給屋子通風,然後走到廚房給自己做了個披薩。

G剛在茶幾邊坐下,就聽見敞開的大門那兒傳來了一個緊張兮兮的女聲,正在極力壓低音量:

“說不定是入室搶劫的呢,您看他臉上的刺青……我們還是快走吧,溫蒂小姐!”

擡頭朝門口看去,G頭一個註意到的不是那個在議論自己臉上刺青的女人,而是筆直地佇立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的棕發女孩兒:她打扮得像個鎮上普通的小姑娘,身穿一條寶藍色的裙子,將柔軟的棕色長發梳成了高高的馬尾,蒼白清瘦的小臉上神色平靜得瞧不出情緒,那雙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是種漂亮的海藍色,晴天時海洋的顏色。

G認出了她。在這之前他與她唯一一次的見面中她被蒙著眼睛,可這不妨礙G從她的表情和身型辨認出她的身份:溫蒂?卡特?布魯尼,布魯尼公爵的侄女。

“溫蒂小姐……”似乎是因為被他發現而嚇怕了,棕發女孩兒身旁穿得像個農婦的年輕女人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女孩兒的胳膊,臉微微漲紅,好像快要哭出來:“我們快走吧……”

女孩兒卻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依然立在原地盯著G看。紅發青年還站在沙發邊,與她對視幾秒後,就像把她們當成了路人,收回視線從褲兜裏掏出煙卷來,自顧自地點燃煙頭開始吸煙,隨手將打火機擱到了茶幾上,坐上了沙發。

他的餘光能夠瞥見棕發女孩兒歪了歪腦袋,稍稍睜大眼,像在疑惑。這個小動作讓G嘴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熟悉這個動作,每當喬托歪歪頭以後,一定會用他鹿一般溫馴無辜的眼睛看著他,露出單純無害的笑容。因此在G的潛意識裏,這個動作可不會預示著有什麽好事要發生。

“請問西蒙先生在家麽?”女孩兒清脆的嗓音響起。

“他們都去參加鎮上的化妝舞會了。”G回答,想起上回在這兒抽煙時被卡列琳警告過家裏有孩子,想了想便還是皺著眉掐滅了煙頭,“我是他的熟人,在替他看家。”

碰上這種情況,來訪的客人應該選擇就此離開。可就像G預感的那樣,溫蒂更喜歡出其不意:“那我們可以進去坐坐嗎?”

G擡頭看了她一眼,把煙蒂摁進了煙灰缸裏,認為自己沒必要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些什麽:“請便。”小女孩兒身邊那個紅頭發的女人正朝她使勁兒搖頭,最終還是沒法阻止女孩兒走進屋裏。

溫蒂也在茶幾邊坐了下來,但她坐在了一張軟椅上,與G面對面坐著,中間隔了一張茶幾。紅發女人緊跟在她後邊,站在她的斜後方,繃直了身子,畏懼而警惕地時不時偷瞄G一眼。似乎在這個女人看來,像G這種長相野性又在臉上紋了刺青的家夥肯定是個殘暴的壞蛋。G沒少被這種眼光打量過,他對這種目光感到厭煩,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她這麽瞧他的原因。畢竟此時坐在自己對面的棕發女孩兒看上去太弱不禁風,就好像一陣狂風也能把她扯碎。

光從這一點來看,她很像小時候的安娜。

而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兒則好像對自己的安危一點兒也不感到擔心。她看了看那個還冒著熱氣的披薩,面不改色地開口:“這是您做的?”“想吃就吃吧。”G其實並不餓,一開始走進廚房他也只是想做點什麽來打發時間。他不喜歡女孩兒的敬語,那簡直已經成了貴族的特征,很多時候他都認為他們使用敬語僅僅是為了彰顯自己良好的修養,而不是真正對所有人都表示尊重。

“謝謝。”溫蒂剛說完,就聽到身後的傑奎琳轉身要跑去廚房,她伸出小手拉住她的衣角,迷惑地昂起臉看她:“去哪兒,傑奎琳?”

傑奎琳一嚇,趕緊站回原處,語氣有點猶疑不定:“給您……拿盤子和刀叉。”

“給我一條手帕就夠了。”不想再提醒她平民吃披薩的時候通常直接用手拿,溫蒂直接這麽要求,傑奎琳立馬反應過來,掏出一條幹凈的手帕遞給她。溫蒂接過手帕,仔細地把雙手擦幹凈,再還給傑奎琳:“謝謝。”

傑奎琳傻傻地瞪圓了眼睛。女孩兒沒再瞧她,慢慢伸手想要拿一塊披薩餅。G默不作聲地把兩人的行為收進眼底,就在溫蒂快要碰到披薩的前一秒,他才突然想起了什麽。“等等,”他條件反射地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以後又松開,“還很燙。”

他差點忘了這女孩兒有痛覺缺失癥,很可能會不小心被燙傷。

棕發女孩兒看了他一眼。她依然擺不出多少表情,這一眼卻顯得意味深長。

“謝謝提醒,”她不慌不忙地說,“加特林先生。”

G皺起了眉。毫無疑問,他的舉動給自己帶來了麻煩。

此刻的小鎮另一頭,喬托趕在馬車停下的第一時間帶著彌涅耳瓦跳下了馬車。托爾托裏奇的化妝舞會在鎮內的廣場舉行,在小鎮的東面就能遠遠聽見小鎮樂隊奏響的節奏輕快的音樂。以往愛在港口擺攤的攤販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在通往廣場的每條巷子裏幾乎都充斥著他們販賣的各色小吃的香氣。

比起在地主莊園裏舉辦的化妝舞會,這類平民的舞會更加自由。每戶鎮民都在家門前掛上了一兩盞煤油燈,人們並不是都集中在廣場,在小鎮的許多角落裏都能找到一兩對戴著面具的年輕男女們,還有不少青年結隊倚在墻邊搭訕路過的姑娘。

“很多人都會選在這天求婚,”停在街邊一個小食攤前,喬托掏出錢幣買了一根蜜糖遞給彌涅耳瓦,不多做停留,拉著她的手腕繼續朝前走:“不少還是從其他鎮子跑來的。所以每年的今天都會特別熱鬧。”

“習俗?”彌涅耳瓦捏著固定糖塊的竹簽瞧了瞧,這是種蜜色的固體糖,在煤油燈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十分漂亮。她伸出舌尖舔了舔糖體的表面,是蜂蜜香甜的味道,還帶著點兒燙人的熱度。她知道蜂蜜是不能做成固態的,或許裏頭添加了別的材料,甜蜜的口感很討女孩兒們的喜歡。

他們走的這條巷子有比較多的人來往,因此喬托一直抓著她的手腕以防兩人被人群沖散。對此她並沒有意見,因為她的腦袋裏還在想著待會兒阿諾德會在哪裏出現。她從不會忘了正事,這既是她引以為傲的優點,也是偶爾叫她苦惱的缺點。

“可以這麽說。”喬托回頭牽起嘴角對她笑笑,“頭幾年小鎮還很窮的時候,大家沒有足夠的錢買煤油點一整個晚上,但為了安全又不能不點燈。你知道後來大家是怎麽做的嗎?”

彌涅耳瓦挑眉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在她的認知裏,貧窮時期的西西裏島就像一個巨大的貧民窟,除非上帝施舍他們一片星光,否則西西裏人的夜晚就會徹底與黑暗融為一體。

“我們跑到山上去捉螢火蟲。”她誠實的態度令喬托嘴邊的笑意加深,他望向前方,回憶著那幾年的春收日:“幾乎所有的男孩兒都去了。女孩們負責做好紙燈,把螢火蟲放進去以後,我們就提著紙燈舉辦舞會。”

他邊回憶邊講話的時候,聲音聽上去總是非常溫柔,帶著點兒懷念的口吻。這一點又讓彌涅耳瓦想到了艾琳娜。只有擁有美好回憶的人,才會在記起往事時不由自主地溫柔起來。彌涅耳瓦也曾在夜間見過山林中的螢火蟲,只不過那時她在戰場上,正匍匐在黑夜裏繃緊了神經思考著該如何結束敵人的生命。

那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但她盡可能嘗試著想象一群穿著邋遢的男孩兒像山貓一般敏捷地穿梭在樹林中捕捉螢火蟲的場景,當想到喬托也是其中一員時,她忍不住抿唇笑了。

“那應該很漂亮。”她說。

這次不再像那回去巴托酒館的途中時一樣,她不介意自己這樣在喬托面前笑出來,不僅是因為她戴著面具。她時刻都在提醒自己,她是彌涅耳瓦?布魯尼。即便是在還沒有成為家族族長之前,她也不同於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在軍隊裏,她的每一個決定通常關乎一整個軍隊的命運。而在家族中,她的一舉一動先是直接牽連她龐大的家族,再是間接影響無數人生活。她習慣以彌涅耳瓦?布魯尼的身份考慮所有問題,而不能單純作為一個人。

這也是她羨慕艾琳娜的原因。哪怕只是作為艾琳娜,她的意志也依舊堅如磐石,她能夠堅持她所相信的一切。她天生就像代表著意大利的雛菊,永遠綻放著純粹而耀眼的希望。所以彌涅耳瓦才會逐漸被她吸引,即使與她站在對立面也想要盡力去保護她。

對於喬托,大概也是這樣。彌涅耳瓦不能否認,自己總是很容易被他們這類意志與自己幾乎完全相反的人吸引——先是艾琳娜,再是科紮特,然後是喬托。她甚至沒法肯定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喬托產生好感的,就好像從前她不知不覺中對科紮特產生了好感,直到自己從清理政敵的殘忍快感中回過神來,發現他已經自己開創出新的事業並找到了心儀的姑娘。

“很多時候,軍隊生活會毀了一個人的一生。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婚姻。”她還記得她的父親曾這麽告訴過她,“政治也一樣,彌涅耳瓦。”

不幸的是,她既擺脫不了軍人的身份,也擺脫不了政治。

因此就算對喬托有好感,她也並不對這所謂的感情抱有期望。

這麽想著,彌涅耳瓦低頭咬了一口已經冷卻硬化的糖塊,濃香甜蜜的糖塊在口中慢慢融化。“我也帶藍寶溜出來過。他說那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燈,還好幾次吵著要我帶他去捉螢火蟲。”難得在她的聲線裏聽出一點兒笑意,喬托不自覺地一笑,回想起藍寶吵著鬧著要上山捉螢火蟲的模樣,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我說西西裏是個好地方,不是因為這裏很富裕,又或者曾在歷史上有過多少次成功的抗爭。”

喬托印象最深的是,當初自己跟G一塊兒去修鐵路的時候,曾看見貧困得只能從地主莊園的下人那兒買硬邦邦的黑面包的婦女們給同樣在修鐵路的丈夫送食物,瞪回正欲埋怨的丈夫一眼,走上前將一部分食物分給那些被人唾棄的來自貧民窟的孩子們。

那就是喬托一直以來相信的東西。

“任何一個地區都會有一段艱難的時期,也許有很多人為了爭取更好的未來而選錯了道路,但是……”腳步放慢了些,他轉過頭來,面上帶笑,側臉映著廣場那兒的燈光,一雙金褐色的眼眸被光線映得柔和透亮,“但是即使是在戰亂和貧窮之中,他們都沒有忘記自己追求的是什麽。他們有辦法讓自己快樂,也有辦法讓他們愛的人得到快樂。哪怕那些快樂很短暫。”

彌涅耳瓦註視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他們繼續前行。

廣場的一角已經闖進了視野,那兒人聲嘈雜,樂隊仿佛就在耳邊演奏樂曲,人們摩肩接踵,跳舞時挪動腳步的空間都非常有限。他們基本都汗流浹背,空氣中漂浮著酸酸的濕氣。

喬托總算拉著她停了下來,松開她的手腕。

“要跳舞嗎?”他不得不湊到她耳邊問她,好讓她聽得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彌涅耳瓦掃了眼擁擠的人群,“人太多了。”

“那我們穿過廣場去那邊的舊鐘樓,”點點頭對她的話表示讚同,喬托指了指對面巷子盡頭那座高高的鐘樓,笑著跟她解釋:“十點的時候莊園那裏會有人放煙花,在鐘樓看的話會很漂亮。”

“嗯。”她又看了眼廣場,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鉑金發男人的身影。喬托見她像在走神,便將右手伸到了她面前。彌涅耳瓦的註意力終於回到他身上,楞了楞。

“介意嗎?”他朝她笑。人太多,他們要穿過廣場最好是牽著手,不然很有可能走散。“沒事。”雖然這麽回答了,彌涅耳瓦在把左手遞給他時還是猶豫了兩秒。她沒有摘下長手套,食指的指管仍然空著。

“走吧。”喬托微笑,握緊了她放在自己掌心裏的手,轉身牽著她踏進廣場的人海中。

他不是一時忘了她左手的殘疾,而是特意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喬托知道彌涅耳瓦不會因為缺少一根手指而感到自卑,所以即便在握住她左手的時候他不得不忍受愧疚感的折磨,他也得用這種方式讓她知道身為朋友他同樣不介意她的殘疾。

這次喬托沒有將時間掐得太準。他們才剛走到廣場的中心,莊園的上空就已經有第一朵煙花綻放了——煙花在夜空炸裂的動靜一響,前一秒還在跳舞的人們就歡呼起來,紛紛停下舞步小範圍內移動著,場面變得有些混亂。

一個抱著手風琴的男孩兒擠過人群時不小心被撞倒,剛好撲到喬托面前,險些要一跟頭栽到地上。喬托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結果就這麽不小心松開了彌涅耳瓦。等他再轉頭,早已看不見她的蹤影。

“彌涅耳瓦?”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意外,喬托又四處找了找,最後只能抓緊時間來到通往舊鐘樓的巷子口,想要在這裏等她。她知道他指過的這個鐘樓,喬托想。那麽她應該會來這兒找他。

盡管直覺告訴喬托,彌涅耳瓦今晚不會再出現了。

煙花綻開時的聲響很像是炮響。喬托安靜地站在巷口,將右手攏進褲兜裏,握緊,又松開。廣場

上人聲鼎沸,他凝視著鎮上人們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發現了不少陌生的影子。

突然有人在他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喬托?”

喬托轉身,瞧見的是納克爾一身神職人員的裝束卻戴著羽毛面具的滑稽模樣:“納克爾?你怎麽打扮得這麽……”喬托難得有點兒詞窮。如果是往常,他一定會笑著打趣幾句,可今晚的氣氛有些古怪。喬托的腦海裏還盤桓著那幾個陌生的人影。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時廣場那邊傳來了一陣異樣的吵嚷聲。起初那聲音不大,喬托註意到了,但沒有太在意。他在等待納克爾說話。

“我沒在蒙托莊園找到你,就猜你是溜到這兒來了。”這位年輕的神父還在微微喘著氣,似乎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從蒙托莊園趕來了這裏。他扯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了緊皺的眉頭,神情焦急:“喬托,聽我說——今晚……”

他的話最終被一聲沈悶的槍響打斷。

☆、明暗的交界處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2014.1.4

本卷結束。

話說好像大家都冷淡起來了……呃,錯覺?

又是我做錯什麽了嗎對不起QAQ

BGM(手動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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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紮特站在托爾托裏奇中心廣場的一角。他在等待帶著安吉拉和安迪去買小吃的同伴卡列琳跟拉吉。人群中出現騷亂時,科紮特恰好就在事發地附近。

一個男人將舞伴帶到了一條小巷中,沒有經過對方的同意就開始親吻她的脖子,甚至動手撕開了她衣裙的領口去吻她的胸脯——女人下意識地推拒掙紮起來,扭打的過程中不小心拽下了男人的面具,她才瞧清他竟然是黑手黨切爾涅家族的一個小弟埃德蒙多。

“放開!放開我!”女人因此拼了命地抵抗,惹惱了埃德蒙多。他掄起拳頭揍她,一拳就讓她纖瘦的身子跌出了巷子,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痛苦地□□。終於有人註意到了這兒的亂子,有婦女連忙走上前扶起女人,她的頭發被扯得淩亂,面具也早就掉了下來,人們認出她是鎮上的一名寡婦喬凡娜。

“上帝啊……”科紮特聽見幫忙扶她起來的婦女中有個中年婦人這麽喃喃,他看不見她面具下的臉,卻聽出來這正是他的寡婦嬸嬸莉莉的嗓音。

居住在鎮上的人們幾乎都知道,喬凡娜的丈夫就是在切爾涅家族的槍口下死去的。埃德蒙多朝她啐了一口,還想再走上去踹她幾腳,馬上被趕來的鎮民們攔住。他的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喝了太多的酒還是因為憤怒,沖著喬凡娜破口大罵:“真是個婊/子!”

“你這個該死的畜生!”喬凡娜還沒站穩就要朝他撲過去廝打,扶著她的婦女們都驚呼起來,忙手忙腳地要攔著她。這時又有幾個男人走了過來,他們扯開架住埃德蒙多的男人們,紛紛摘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張切爾涅家族的面孔。

“出了什麽事,埃德蒙多?”有人問道。

“我要教訓這個女人……”埃德蒙多顯然是喝高了,他高大的身軀搖搖晃晃,眼神迷蒙地從褲兜裏掏出了槍來,嘴裏罵罵咧咧地給槍上膛!科紮特的嬸嬸莉莉被這一幕嚇壞了,她上前兩步張開雙臂試著勸他冷靜下來:“噢,請等等,埃德蒙多先生……聽我說,這事沒必要動槍……”

兩個機靈的婦女趁著這個時候推搡著喬凡娜,想讓她盡快鉆進人群中逃走。喬凡娜並不領情,她兩眼發紅,像是被埃德蒙多的行為激怒了,一邊掙開女人們的胳膊一邊對他咆哮:“狗/娘養的東西!魔鬼!你們遲早會下地獄的!”

“靠,那婊/子在罵誰?”

“罵我們呢!餵埃德蒙多,你還不給她點顏色瞧瞧!”

“滾開!老女人!”埃德蒙多的臉已經紅成了豬肝色,他在扯著嗓子怒吼,使勁一揮手裏的槍警告莉莉:“快給我滾開!”

科紮特邁開腳步,不發一言地撥開人群往莉莉那兒走去。他的手揣在褲兜裏,緊緊地握住了裏頭的手槍。在人群的遮掩下他邊走邊給槍上了膛,然後重新將槍小心地藏進了兜中。

他看見他的嬸嬸在搖頭,她沒有挪動一步,可埃德蒙多的同伴們已經走上去架開了她,她的頭搖得更加厲害了:“不,不……你們不能這麽做,你們不能……”

“砰!”

槍聲伴隨著尖叫聲響起,剛好有一朵煙花在夜空炸裂,於是槍聲和尖叫都融進了背景中,科紮特這才註意到原來叫人興奮的聲音和叫人恐懼的聲音都這麽相近。他來到了莉莉身旁,擡起左手捉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了身後。他的食指搭上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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